一份最難填的表格

作者:一個軟弱的人 (2002年 7月)

那天早上,收到她的電話,問及可否陪她去辦理兒子續領回港證的申請,請我代她填表,我毫不考慮便馬上答應。

認識她是透過一位院牧,但我深信是出於神叫我接觸她,幫助她。

下午兩時多,她帶著五歲多的兒子跟我到了入境處的辦事處,便到詢問處將她帶來的文件一一交上,可是,問題就來了,那職員說:「所有的文件都齊備,獨欠一張結婚證書的正本。」我呆呆的望看她,只聽她說:「那証書已經送往律師樓辦理離婚手續,無法取回。」那人以熱線慣常的口吻接著說:『你可以到律師樓取回再來,或是父母同來申請。」看看她一言不發,我禁不住對那職員說:「那父親走了!怎會肯來!可否幫忙通融一下。」他斬釘截鐵的回答:「不。」事實上,申請政府文件,我也知道一定要樣樣齊備,缺一不可。我開始方寸大亂,不知所措。

我唯有結結巴巴的叫她跟兒子,坐在一排排的椅上,想想可以怎做,她對我說:「那律師樓在中環,要去取回再來真是麻煩!真是麻煩!」她臉上難堪的表情充滿了對丈夫的不滿、激氣和埋怨。我站在那裏心亂如麻,不知怎算,心中馬上禱告:「主啊!教我怎做!教我怎做!我不忍心見她再取回那份結婚證書,再次觸及她的傷痛;若是可以,求你叫那職員肯酌情處理,若不,再作打算。」

我很猶豫的對她說:「我去再問問,你等一等。」但此時此刻,我已悲從中來,不知如何開口,心想:「要怎樣講,要我怎樣講!告訴那職員這孩子患血癌,他父親竟拋棄他,還有還有……請你可憐他吧!」我講不出口,我真的講不出口,我恐怕我只顧看哭……。

我再禱告:「主啊!主啊!幫助我!幫助我該如何!我很軟弱,不知如合開口!」

兜兜轉轉,終於,我欲言又止、吞吞吐吐的對那職員說:「那孩子……有病……請你問問上級……可否酌情處理。」他再仔細望一望那孩子,見他大熱天時也戴著帽,也猜測因化療電療而引致所有頭髮脫落,用帽子掩蓋著,他答一句:「我也看得出。」只見他走向另一位職員,回來後,遞給我一份表格叫我填完交給他,我心想:「唉!感謝主!他或許……應該是……肯酌情處理!真是神的恩典!」

我回頭跟她說:「你跟兒子往那邊拍照吧,給我所有文件,我會為你填那份表格。」這也是她最需要我代勞的事,因她的手有問題,寫字有困難。

執起那份表格,想起她的遭遇,我垂下頭極力忍住我的眼淚,可是無論我如何眨眼強忍,那兩串淚水還是不爭氣的奪眶而出。我心中大聲呼求:「主啊!幫助我!求你加力量給我!這不是流淚的時候,求你給我堅強!求你給我冷靜!堅強!冷靜!」我不停的呼求,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平靜下來。我開始填那份表格……

填那孩子的名字 一想到他年紀小小便患上血癌,身上還插著喉管,多少次的化療,痛苦不堪:常徘徊生死邊緣,頓時感觸起來,每隻字都如千斤般重,舉筆為艱。

填那母親的名字 更是叫我愁腸百結,難過不已。這女子真是命苦,先是自己患上癌症,再要面對兒子患上血癌,直教人心如刀割,更致命的一擊還是遭丈夫離棄,使她的一顆心完全粉碎。受盡這種種苦難,種種折磨,我為她的遭遇深感慨嘆,幾乎填不下去。

填那父親的名字 我不禁問:「c先生、c先生,你竟何殘忍?拋棄妻兒!他們原是你最親愛的人,在他們最需要你的時候,你竟捨他們而去!你縱有百般的難處、委屈,也不可一走了之呀!」我又是憤怒,又是無奈。心想:「人的心被罪捆綁,是否進一點點的良心也泯滅?」

心中這邊廂思潮起伏,百感交集;那邊廂則努力叫自己不要感情用事,放下愁緒,冷靜地寫,冷靜地填。寫完之後,我深深吸了一口氣,內心的交戰使我覺得像是打完一場仗一般!

交了那份表格,等了又等,那孩子就覺得凍,我才猛然想到這裡人多、冷氣大、細菌多,他體弱,易染病;唯有硬著頭皮、極之為難的再走向那職員,說:「那孩子……,患血癌,這處人多,怕細菌感染,請問…………可否快些?」他面色一沉,立刻與另一職員聯絡,稍等一會兒,便為我們辦理,詢問過程接近完成,那孩子突然打了一個噴嚏,我簡直嚇得魂飛魄散,心知不妙,於是與他母親商量,我帶他先出去在外邊等,她等待那証件吧!

拖著那孩子的手,走出政府大樓,我心中甚是內疚,如果冷病了他,都是我的不好,我真無用。若果我是一個機智泠靜、處變不驚、臨危不亂的人那多好。早早找上級說明他特殊的情況下,他們便不用拖拖拉拉,耽誤時間,心中非常內疚。但當我舉目看見蔚藍的天空,晴空萬里,心中頓感豁然開朗,不禁對主說:「主啊!你知道我就是這般懦弱、軟弱的,我已盡了力;餘下的事,他會否冷病?會否再受苦難?我憂慮也於事無補,請你憐憫他吧!神啊!求你保守他沒事!你絕對絕對能夠掌管此事。我已作了我可以作的,求你鑒察!」心中頓覺釋然。

又等了一段時間,最後終於取了那本回港證。前前後後,差不多費了兩個半小時。

回到家裏,我有點虛脫的成覺。回想起來,從小至大,填過林林總總的表格,無論是求職表、手冊、出世紙等等……都是懷看小心翼翼的心情,盡量不想填錯;但是填這一份表格,千態萬緒,百般滋味在心頭。對我而言,這真是一份平生最難填的表格,叫我深刻難忘。我不禁對主說:「你知道我是這麼膽小,這麼軟弱,但你還肯用我,讓我能經歷神的同在,實在深深感恩!」我深深領會那段經文所言:「『我的恩典夠你用的,因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。』所以,我更喜歡誇自己的軟弱,好叫基督的能力覆庇我。」林後12章9節。

真的,我從來都是不會掩飾的人,我是那種喜怒形於色的人。是神加力給我,用我去幫助他;幫助他的是神,不是我,我只會哭!我只是神的用人。經過此事,我更明白到,主從來都喜歡揀選卑微軟弱的人,好叫我們知道不是靠自己,乃是依靠神才能成事。

那天晚上及至第二天,知道那孩子沒有染病,心裡萬分萬分感謝神,神不但憐憫他,亦憐憫我。

請為此家庭禱告,那孩子剛剛從哥哥身上接受了骨髓移植,不知能否完全康復?那母親(感謝神!她已信主。)的癌病也不知會否再復發?那父親更不知會否回轉?前路實在有大多太多的不知道……,但我只知道天父一定使用更多的人去幫助他們!在苦難當中,我看到、亦深信神有許多恩典臨到他們。願主親自醫治、憐憫及保守他們!

“He heals the brokenhearted and binds up their wounds.” Psalms 147:3

願一切榮耀、頌讚都歸給我們的神!

二零零二年六月十日